2023年的五一假期旅游火爆，据文旅部的数据，“五一”假期，国内旅游出游合计2.74亿人次。旅游收入、高速公路流量、铁路旅客量等数据均创历史纪录，超过了2019年同期水平。与去年同期相比，今年出游人次增幅71.25%，旅游收入增长128.91%，并已恢复到疫情前（2019年）的水平。相比2019年，出游人次、旅游收入增长9.09%和0.66%。各地五一酒店价格几乎都数倍乃至十倍起跳，依然挡不住汹涌人流。
早在春节时期，社会就已经预期到今年五一假期将会火爆。春节时段的国内旅游3.08亿人次，同比增长23.1%，恢复至2019年同期的88.6%；实现国内旅游收入3758.43亿元，同比增长30%，恢复至2019年同期的73.1%。
春节以后，国内的中高端餐饮品牌的经营也很火爆，京沪等城市的中高端餐饮包厢预订比疫情之前还要火热、一座难求。3月份餐饮收入3707亿元，增长26.3%，而今年1季度的餐饮收入12136亿元，增长13.9%。
面对这种情况，一些研究机构和严肃财经媒体指出，中国消费复苏强劲，例如华尔街日报报道，“五一假期中国国内旅游火爆，为经济复苏添砖加瓦”，“各地旅游景点都是人山人海，这是一个令人鼓舞的迹象，说明即便制造业表现开始出现困顿，中国在消费带动下的经济复苏依然强劲”。
第一，以旅游（包括住宿以及飞机铁路大交通）和中高端餐饮为代表的消费品类确实在复苏，而且复苏势头比较强劲，这个强劲有两方面原因：
1是回归常态，旅游和中高端餐饮是典型的消费升级品类，过往三年旅游业受到了严重的打击，即使在高度管控的状态中，依然保持了疫情前5成以上的旅游人次，当社会趋于正常化的阶段，回归常态是可以预期的；
2是报复性消费，过去三年筹划但未成行的旅游计划，总要释放。作为社会正常化后的第一个小长假，火爆是很正常的。中高端餐饮则兼具消费升级与商务活动属性，社会正常化以后，商务活动自然要恢复正常。
第二，消费是收入的函数，消费最终复苏，恢复到2019年以前的增长曲线，最终还是要靠收入。
人们积压了3年的消费欲望，在社会正常化以后自然会有报复性消费的小高潮，但消费能否恢复到2019年以前的增长势头（包括恢复到2019年的水平，以及2019年以前的增长速度），就不是报复性消费或者消费欲望能支持的。
与欧美不同，中国在疫情期间基本上没有向家庭部门发放现金补贴，考虑到疫情对旅游、餐饮、住宿等多个服务行业造成了严重冲击，很多家庭的收支情况出现恶化，甚至处于吃老本（储蓄）的状态，社会正常化以后，就业市场虽然有一些改善，但无论是失业率还是收入增长，都远远谈不上正常化。
2019年以前，中国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实际增速一般在6%左右（名义增速8%以上），但在2020年和2022年居民家庭的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实际增长仅在2%左右，而消费的主力城镇居民家庭（占总消费支出的四分之三左右）的实际收入增速均低于2%，增速仅用疫情前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。
2023年一季度整体居民与城镇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都有所上升，但仍然处于2019年以前的一半左右，所以就目前来看，消费复苏的潜力有限。
我们要观察消费如何才能真正的复苏，实际收入的增长是最核心的指标。而收入的增长取决于就业市场的恢复，就业市场又取决于企业规模扩张与利润增长。
但目前企业规模扩张与利润情况并不好，今年1季度，全国规上工业企业利润总额同比下降21.4%，限上文化企业营业收入按可比口径计算同比增长4%。目前企业的信心很脆弱，未来的不确定性很强，企业没有很强的扩张意愿，2023年1季度，全国固定资产投资（不含农户）107282亿元，同比增长5.1%，其中基础设施投资增长8.8%，制造业投资增长7.0%，房地产开发投资下降5.8%。更彰显投资活跃水平的民间投资仅增长了0.6%。这些都显示企业扩张步伐的缓慢，这最终将拖累居民端的收入水平，也就制约了消费的复苏。
第三，整体看居民收入不理想，消费复苏总体乏力，但另一方面旅游、高端餐饮又很火爆，为何会有这种悖论？
这就是目前正在讨论的K型复苏。所谓“K型”，指的是社会中同时出现了消费增长和消费衰退的现象。复苏在不同人群之间出现了分化，一些人的境况恢复正常，甚至还能恢复到原有的增长路径中，而另一些人境况停滞，甚至下降，进行死亡螺旋。
为何会有K型复苏的现象？这是因为疫情对不同职业人群的冲击是有差异的。总的来说，原本就收入很高、工作很稳定的机关事业单位、国企和外企的职工他们受疫情的影响相对较小，在静默期间他们依然可以领取工资，失业的风险也比较低，有一些行业甚至因为疫情而受益。
而中小微企业应对不确定性的能力要弱于机关事业单位及大型企业，进而拖累其从业人员的境况。尤其是就业场景为面对面服务的从业人员，如旅游、生活服务、餐饮等，他们无法远程工作，必须面对面服务客户，疫情一紧张，他们就要停业。而他们所在的企业又大多是中小企业，应对风险的能力弱，停业时间稍长，资金链就要断裂，他们就不得不停薪甚至失业。
由此可见，疫情冲击对劳动者的冲击存在较强的不平等效应，疫情的冲击会放大市场原有的不平等。
K型复苏不是中国的特例的，最早是美国学者提出。而中国的情况会比美国更差一些，因为美国在疫情封控期间大面积发放现金，弥补了疫情冲击造成的不平等，美国的封控时间也要短一些。这也意味着中国的K型复苏曲线会比美国更加显著。
在这种背景下，我们就可以理解，为何旅游业这么火爆了。
旅游是一个消费升级的场景，它是中高收入家庭的标准配置。我们使用北京大学中国家庭追踪调查2018年的调查数据进行分析。2017年下半年到2018年上半年的一年时间内，全国只有28.4%的家庭有过旅游支出（>0），有旅游支出的家庭中，全年全家庭旅游支出的中位数是2000元，加权平均值为5881元。
我们进一步把全部的家庭按人均家庭收入分为10等份，第10分位家庭为人均收入最低的10%，第100分位家庭为收入最高的10%家庭。我们观察每个分位数中，有旅游支出的家庭的比重。
如下图所示，收入最低的10%家庭中，只有5%的家庭有过旅游支出，全年段中，只有14%的家庭有过旅游支出。而收入最高的10%的家庭中，高达三分之二的家庭有过旅游支出。旅游支出的规模差距也非常大，收入在后50%的家庭，即使有旅游支出的，全家全年的旅游支出也不到2000元。
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到，文旅部的数据中，每人次的旅游收入为540元的平均值严重高估了旅游支出的水平。大多数人都被平均了。
所以，旅游支出的火爆，只表明了中高收入家庭的复苏是强劲的。
更何况，我们还要看到，2023年五一假期的人均旅游支出540元，明显低于2019年的水平，也就是说，即使中高收入家庭的旅游消费复苏强劲，但依然没有达到2019年的水平。上中产家庭的余粮也没那么多，他们的信心也不算太强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