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慢生活：头道沟的秋天
三毛/文
一直在想，如果文字在情感里低眉回首，如果文字在思想里缠绵纠结，那么这个把玩文字的人一定是渐入人生佳境，在生命的快与慢中，放缓了脚步。他想看遍风景，风景里彰显的天地物语，风景里藏匿的喜悦或忧伤。
我们就是怀着这般情感走进了头道沟。
下了车，就是头道沟的世界。头道沟只是一个地理名词，在很遥远的地方，在西域的木垒，在木垒的南部山地丘陵，一个如秋天般静穆的村落。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便是或深或浅、或窄或宽的沟壑，在公路一侧，蜿蜒而上，伸向纵深的山丘，大概“头道沟”的美名由此而来。
风在呢喃，带着秋天的凉意。我们在徒步，带着乡村的惬意。
收割后的村庄，有一种厚实的稳重，也有一种羞赧的深藏。三三两两的村民，偶尔路过，不是荷锄便是挎篮，步伐慵懒，慢行款步，脸上的神情有满足也流露遗憾。我想，秋天的表情不过如此，麦子颗粒归仓，果实还在枝头。有的已经收获，有的还在等待，满树的苹果怯怯地绽放红色，等待深秋的到来，等待“万有引力”的再一次降临，一只苹果再一次砸在牛顿的头上。牛顿会失落般的说：我的“牛顿定律”再厉害，也抵不过两千年前的道家鼻祖老子，老子托梦给我——科学不管怎样探索，果子到了成熟那一刻定会自然坠落，即便到了采摘的时候，也一定要遵循自然法则，那就是“道法自然”。老子很聪明，老子也很接地气，两千年前他就告诉我们：春夏秋冬是季节的轮回，人类就是在自然的年轮中周而复始、前赴后继的前行，在一张一弛中，在时间的光影里，在自然的风景里，走过、路过、不要错过。因为人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，何尝不是另一道流动的风景。如同我们几个在头道沟行走的伙伴，哪一天我们走散了，哪一天我们看不到各自的面孔，只有在记忆里慢慢咀嚼，就会想起曾经有那么一天，我们在头道沟徒步，我们在头道沟看风景，也在风景中感悟人生。
周边的麦地沉寂如秋，不言不语，就像那棵在麦地中央的孤树，在风中招摇，树叶打着哑语，心知肚明地暗示你：头道沟的秋天已经渗入了土地，土地很肥沃，也很深沉。翻耕的麦地黑油油的，麦秸秆被火熏火燎的烧过一遍后，铺在了万亩旱田里，铺在了天空下的秋色里，欲紧还松的麦地，蚯蚓缓慢的蠕动，露出肚皮，没有等到金色的阳光，只有拖着黏黏的身躯，耕地施肥。李老师说，这黑土地的土质属腐酸性，对植物、粮食生长大有裨益，与人最亲近，温暖、柔润，也养育着村庄。黑土地把麦子、鹰嘴豆、豌豆奉献出来，晾晒在了拔廊屋前的麦场上，这就是土地与村庄的关系，这就是秋天与收获的关系。我们已经被包围在了浓浓秋意的成熟里。
头道沟就是村落前的那条缠绕的山溪。倘若春夏的雨，毫无忌惮的莅临，这条沟溪就会水流如注，肆意地挥洒它的激情，想唱就唱，让生命的欢声笑语流淌在春天的村庄里；而秋天，沟壑沉默，河床裸露，这时的溪水悄无声息地躲藏在了泥土中，滋润着山丘平原的黑土地。原来头道沟的水，也有庄稼生长的周期，春天经历茁壮，秋天收获成熟，却让你难觅踪影。水给大地的奉献是伟大的，它的“润物细无声”总是让秋天变得饱满，让村庄变得丰盈。尽管我们眼前的头道沟，河床呈现的是沙砾和浅白色的鹅卵石，但那细若游丝的轻吟浅唱，又把我们带入到了生命长河中的缠绵悱恻和生生不息的情境里。
当我们徒步走进幽深的榆树林中，更惊诧于满眼林子的秋色。榆树没有山坡上白杨树直指蓝天的挺拔，树皮粗糙，树干略显佝偻，但充满苍劲的力道，偶尔枝干相交，也是扳着手腕的姿势，针锋相对，谁也不服输，岁月并没有打败它们，岁月竟然被裹在了树心，一道一道，一圈一圈镌刻着树的年轮，榆树就这样生长了上百年。在乡村的公路两旁，榆树茂盛的叶片，在路的上空搭起了一个天然的遮风挡雨的树棚。据说，头道沟的前生原本叫榆树沟，只因这平顶山多沟多泉，山体的周遭便有了头道沟、二道沟、三道沟、四道沟，有水的地方也就形成了自然的村落，榆树沟也只好屈就于头道沟，在村民们的护佑下，也渐渐形成了一道耐人寻味的风景。同行的伙伴说：真的想停留在这林荫长廊里，倚靠在榆树上，倾听树心里年轮的声音，我把生命交付给了岁月，可岁月却留给了我满脸的沧桑。我长得着急，榆树也长得着急，而它还能撑起一个长廊般的树棚，它的生命力依然这般旺盛，它在秋天的日子里依旧这般静美，令人折服。我不知道我的同伴在曾经的岁月里，经历了哪些磨难？许是缺少了遮风挡雨的温暖，才会在这个榆树棚感叹，又或许在那个浮躁的年代因急功近利而留下了没有实现的遗憾。其实，我想把自己见到的榆树林的感受与他分享：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耗尽我们的人生，有时伤痕累累，有时痛不欲生，但我们没有停止前行的脚步。就像这榆树，树干有疤痕，长得也很纠结，但它从未放弃生长的希望和作为一棵树的职责。我们都会犯错，但我们也在一笔一笔刻画自己生命的价值，完善充实我们人生的轨迹，不管是廉价还是高位，不论是卑微还是高贵。我们就这样生长，像榆树这般生长，长成别人的风景，也变成自己的风景，不亢不卑，在通往村庄的道路上。（待续）
